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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每日一花”的美麗追求

2013-04-10  來源:深圳特區(qū)報  【字號:  

剛剛過去的清明假期,讓年輕的商業(yè)公司企劃師“布魯斯”相當糾結(jié)。扯天扯地的雨,把他原本跟伙伴們一起到戶外拍花的計劃,沖得連個泡兒也沒剩下。

他是“嶺南植物小組”的一員,“布魯斯”是他的網(wǎng)名。

“沒有比不能出去拍花、拍不好花最讓人心煩的了!”他說。他的“神器”,一部耗去他近2萬元“巨款”,配著微距鏡頭的尼康D800,寂寞地待在一旁。

發(fā)現(xiàn)植物之美

布魯斯沒法不糾結(jié)。他的筆記本上,早已列出了本周末要拍的幾種野花的名字和地點。大雨傾盆,那些在山野中悄悄綻放的花兒,恐怕都被“雨打風吹去了吧”。如此,真是要識“美人面”,只得待明年了!

這種糾結(jié),也是“嶺南植物小組”成員們在此種境況中的共有情緒。這不,那個自稱是“純粹的植物愛好者”,在安防科技行業(yè)工作的小Q,直到星期六晚上快11時了,才發(fā)出“明天天氣不好,本周外出拍花活動取消”的短信。

要知道,就在1個月前,這些年輕人才痛痛快快地在南嶺國家森林公園完成了一場“閃電式”的植物考察行動。

“說來也是拜高鐵所賜?!痹谝患夜纠飺尉坝^植物設(shè)計師的大金說,他與布魯斯、小Q和在一家化學公司里從事材料開發(fā)的Sin一行共四人,于星期五晚上從深圳北站上車,當晚就抵達了南嶺國家森林公園,第二天一早,天未大亮,便乘坐一輛包租的面包車上山了。

氣溫只有5℃,空中飄著雨絲?!翱赡苤挥形覀儙讉€傻子會在山上走吧?!毙緊握相機的手指,凍得有點打不過彎來了。

布魯斯倒沒覺得有多冷。他的眼睛盯著車窗外。當掛在樹枝上的一大團白色一掠而過時,他請求司機將車停在盤山公路的安全區(qū),幾人往回走仔細尋找?!翱?,小木通!”興奮把寒冷驅(qū)趕得無影無蹤。

那是一種依在樹枝上成片開放,散發(fā)著撲面花香的藤本植物,雪白的花瓣和嫩黃的花蕊,在冷雨中讓人我見猶憐。

接著,布魯斯又在路邊峭壁上發(fā)現(xiàn)了一種苦苣苔。而Sin,則在山頂一處潮濕所在,發(fā)現(xiàn)了一種小沼蘭。

“這種蘭花整個比我的小拇指還小。它的花兒,更是小得像是一粒芝麻。”小Q說,也就是“偶像Sin”,眼力超級厲害。

“Sin向來是強悍的?!贝蠼鹨埠芘宸骸八麑μm花的生境有一種特別的敏感?!鄙?,是生態(tài)學的一個術(shù)語,指的是生物的個體、種群或群落生活地域的環(huán)境。

當晚,四個人還來到南嶺小學,給當?shù)匦∨笥褌兩狭艘惶弥参锟破照n。

能行走山野拍到心儀的花朵,能與人們分享植物的美,這是“嶺南植物小組”成員們最快意的時光。

驚險皆付笑談

“這種桃葉珊瑚是雌雄異株啊?!辈剪斔够腥淮笪?,他整理著自己從南嶺拍回的圖片。

窗外仍下著雨。如果如南嶺一樣,僅是飄些雨絲,倒也不怕。穿著溯溪鞋,或者臨時把襪子套在鞋外面,都可以防滑。但是大雨中,行進在山谷野外,就是件要命的事了。

布魯斯忘不了,一次雨中山行,一塊石頭“轟”的一聲,落在他剛經(jīng)過的那個地方!

文俊則在南嶺踩到一條眼鏡蛇。他是“嶺南植物小組”的組長,是中科院華南植物園的博士研究生,正在深圳撰寫畢業(yè)論文。

“那是條小眼鏡蛇。我一腳正踩到它的后半截。它上半身就立起來,張嘴咬我的牛仔褲?!蔽目≌f:“幸好褲子厚。我的腿直發(fā)抖,但也不敢松開腳啊。”一旁的護林員過來用樹枝將毒蛇摁住,解救了他。

在山野間行走慣了,大多數(shù)組員都有歷險記。

AK是在船務(wù)公司上班的白領(lǐng),她的故事,是在云南遇上了旱螞蟥。

“當時剛下過雨啊,路邊長出一些好看的蘑菇,我們就趴下來對著拍。”她的聲音柔柔的:“不一會兒螞蟥就圍上來了。我們就站起來相互把雨衣上的螞蟥扯掉回酒店?!?/p>

當同伴們出去逛街時,留在房間里沖涼的AK,驚訝地發(fā)現(xiàn)兩條腿上各叮了一條吸飽了血的大螞蟥!它們是怎么鉆進來的?褲腳不是扎住了嗎?她壯著膽子,墊著紙巾用手把它們用力扯下來,扔到馬桶里沖走?!罢骐y忘,我是第一次獨自處置這樣的事情!”

大金登梧桐山拍花的時候,在懸崖邊失去了一個鏡頭。

“那個地方比較險。之前,它已經(jīng)在那個地方從相機包里跑出來一次,因為有鏡頭袋包著,沒有跑出多遠,讓我勾回來了。那次,它又跑出來,沒包鏡頭袋,直接順著山坡滾下去了?!甭犞_下傳來一陣“呯呯叭叭”聲,大金知道這個鏡頭“犧牲”了,同時存著后怕:“幸好不是我。后來,我到山溝把它的‘遺體’找回來了?,F(xiàn)在我把它供在書桌上?!?/p>

小Q則是那種寧可摔著自己,也要護住相機的人。

她是在拍完組員的野外工作照后,失足從一塊石頭上滑落的。本能地就用手臂抱住了相機,結(jié)果下巴磕出了血。右手腕上的金屬表鏈在關(guān)鍵時刻“獻了身”,擋在石頭上斷成幾節(jié)?!癝in扶起我之前,整個腦子還是懵的,只想著壞了壞了,相機不知怎么樣了?!笨上хR頭蓋,還是落到溪流里被沖走了。

文俊笑道:“在我們研究植物這個行當里,算是常事。只要有收獲,就行了?!苯又终溃骸爱斎?,人身安全還是一定要注意的?!?/p>

美與大家分享

去年3月8日,趁下午放假,AK去逛蓮花山公園。從西門進,她認出了一路上的植物:巴西野牡丹、鴛鴦茉莉、朱頂紅、宮粉羊蹄甲……她感到自己真的變了。

兩年前,她還只是一個對花花草草有些喜歡的人而已?,F(xiàn)在,她覺得天地一下子像是向她打開了另一扇窗。

“美,就在身邊,安靜不張揚?!?她說:“我們本來生活在一個全息的世界里,但是現(xiàn)在人們由于不再關(guān)注周邊的植物,失去了很多趣味?!?/p>

她習慣形容漂亮的花為“長得標致”:你看在《詩經(jīng)》里,就已經(jīng)有那么多同植物有關(guān)的詩了。于是隨口背出:“摽有梅,其實七兮!求我庶士,迨其吉兮……”

1個月后,文俊在群里提議,成立一個“嶺南植物小組”,每天推出一種“嶺南野花”。在此之前,這個研究蘭花的博士研究生,曾經(jīng)嘗試過在微博里每天發(fā)布一種蘭花,但數(shù)月后發(fā)現(xiàn),僅憑個人很難堅持,必須一個團隊來做。

這說出了大家一致的心愿。最初組員除了文俊、大金、小Q、布魯斯、Sin和AK,還有在某事業(yè)單位任職文員的小夏。很快,文俊在華南植物園的師妹“梅子”和兩個師弟“大童”和“小毅”也參與進來。

“我們想集中起組員共同拍攝的花花草草,同大家一起分享身邊的美?!蔽目≌f。

2012年6月1日,小組發(fā)布了第一種野花——香港大沙葉。馬上引來網(wǎng)友們的討論:“咦,在香港怎么沒見過呀?哪個地區(qū)有?”“有香味的嗎?只長香港么?”“我明天去山里看看,看能不能遇到?!?/p>

從此天天不落。組員們都把自己數(shù)年來幾經(jīng)辛苦攢下的“家底”貢獻了出來。

“每天發(fā)布什么花,都是上個月月底,就定好的?!蔽目〗榻B流程:“每到月底,組員們就會把自己在之前同個月份中拍到的花的照片,集中傳給大金和Sin,同時把這些花的名錄傳給AK。整理出初步名錄后,大家會在群中集體討論下月要發(fā)布的花和順序?!?/p>

圖片是按植物分類要求共三張,一張大的為全株,兩張小的分別為一段花序和花的特寫。至于介紹詞,除了要列出花的中文名、拉丁名、寫明其所在科屬、花果期,還有列明攝影者外,余下就是組員們自我發(fā)揮的天地。

“No.056,二花蝴蝶草(Torenia biniflora),玄參科蝴蝶草屬。與空舞的蝴蝶不同,植物界這位蝴蝶常生于林蔭處,低調(diào)地躲著貓貓。但到了花季,只要認真搜索,定能發(fā)現(xiàn)她那紅黃白交錯的精致小花停憩草叢當中,如英臺守候山伯那樣等著她的專屬王子領(lǐng)她飛離俗世。花期7-10月。”如此具情調(diào)的文辭,常令網(wǎng)友豎起“大拇指”。

小組有意識地對一些毒花進行了介紹。

“No.155 鉤吻(Gelsemium elegans)馬錢科鉤吻屬。常綠木質(zhì)藤本的它,倚在山地路旁灌木叢中或疏林下,開出燦爛的黃花朵朵,顧盼生輝?!皇墙疸y花嗎?’NO,NO,NO!致命的生物堿讓誤服它的人要么洗胃要么斷腸,從此,天涯再也沒有海角?!?/p>

“就在前幾天,還有媒體報道廣州有市民誤把鉤吻當成金銀花,采回家煲湯而中毒的事件。如果人們能多些這方面的知識,就好了?!贝蠼鹫f:“其實,鉤吻與金銀花之間,還是有很大區(qū)別的?!?/p>

最近一次上山拍花時,小Q把自己的同事狠狠“兇”了一頓。

“他順手就把剛拍過的一朵花掐下來?!痹谝贿呉娏苏麄€過程的AK說,小Q頓時就不樂意了?!八麘?yīng)該是下意識的行為吧。我們一直是倡導走過不留痕的。愛花,就應(yīng)該好好地讓它生長著啊?!毙說。

“為了這些花花草草的安全,我們在發(fā)布微博時,都不會透露拍攝地點的?!蔽目≌J為,一定得更多地普及植物常識給身邊的人。“我覺得,一個人知道或不知道某個植物的名字,對待這種植物會有不同的態(tài)度?!?/p>

“當你知道一朵花的名字,也就跟花產(chǎn)生了聯(lián)系,她也是一個生命,不是陌生的,這樣才能產(chǎn)生尊重,愛護而不踐踏?!毙說出自己的理解。

現(xiàn)在,小Q、AK和小夏被朋友們說成是“深圳最不靠譜”的姑娘。因為雙休日一般姑娘家用來逛街、交男朋友的時間,她們卻全部用在行走在山野間拍花了,而且還充溢著樂此不疲的勁頭。

AK說,今年一定要去臺灣拍花兒。小夏則計劃再去四川或青海拍高原上的花。小Q根據(jù)去年的行程,已做好了一年的補拍計劃。

“靠不靠譜,這是個價值觀問題?!辈剪斔褂挠牡卣f:當你覺得拍花更快樂的時候,就去拍花;如果一旦覺得需要去交朋友了,就去交朋友。他同Sin都有一個想法:將來,要把兩種好看的花進行雜交,培育出更美的花來。

大金嘟囔著表示,不得不收斂一下了。本來他給今年每個周末都安排了上山拍花的活兒,但是老婆一句“既然你老這樣,不如一個人過”的抱怨,讓他有些內(nèi)疚。

文俊1個月后要進行畢業(yè)論文答辯?!皩碜詈檬亲叱鰢T,熱帶的植物有很多更好看的?!彼f。

昨天11時13分,“嶺南植物小組”發(fā)布了第313種野花:臺灣獨蒜蘭?!疤m科獨蒜蘭屬。清明前后,林下或林緣腐殖質(zhì)豐富的土壤和巖石上,長了好多蒜蒜。她們埋伏了一整季的思念,把憂傷深藏,卸下偽裝,換上新的花梗、新的葉、新的花瓣。炫耀的顏色,若有似無的芳香,以空靈的姿態(tài),傲然凝視著青翠山谷?!迸臄z者是文俊。廣州網(wǎng)友曾無艷跟帖說,這種花數(shù)年前在南嶺初見,長在巖壁上,美麗異常。

網(wǎng)友“何為淡泊”說:“感謝你們的收集上傳,讓我每天上一課?!闭憬破兆骷以窳猎跒g覽了“嶺南植物小組”的微博后寫道:“愛植物,愛人類!”

“嶺南植物小組”的小伙姑娘們說,光是南嶺的植物就有4000多種呢,夠我們不重樣的發(fā)布10年,“這是一輩子的興趣!”

“你看,那雨后濕漉漉的城市夜晚,比白晝更澄靜明亮?!毙∠囊鞒鲮o謐的詩句。

他們將繼續(xù)努力著,繼續(xù)科普著。

編輯:王伊冰